大海升到了山頂 王良和

大海升到了山頂　　王良和

接過喇嘛手上的繩子
我跨出了門檻
你們跨進了門檻
一同跪下
雙掌合什
下午的陽光從木窗外照進來
彷彿下着雨
落在喇嘛的身後
升起寧靜的光
你們被那光罩着
你們變成陰影
越來越明亮
我眨了一下眼睛
把繩子放在荷包裏

想起這繩子不能扔掉
想起，我們走過許多山
許多樹長在我們的眼中
湍急的流水這樣清澈，轉動着漩渦
車子壞了又壞
司機鑽到車底修理
隨時滾落懸崖
咳嗽兩聲又開動了
真是恐怖的旅程
我坐在車頭
我的臉是一面鏡子
照見艱險

在馬驢上墮下的一刻
又一次，身體在半空升沉
好像二十多年前
在松樹上墮下
仍未墮下
高處青綠
頭上一片奇怪的陽光
很輕很輕
在我的身後承托
我說，並不很痛
我能夠，重上另一匹
走到你歇息的平台
你穿着淺藍的風衣
急步走前來
你穿着淺藍的風衣
急步走前來——
永恆的記憶

最後我們來到了
水草豐茂的平原
寧靜的清澈的湖
我們叫它海
大海升到了山頂
浮起馬匹，長出青草
把波濤和喧囂留給下面的塵埃
寂靜的湖水，日影無聲
你在這裏躺下
我眨了一下眼睛
你越來越明亮
我們變成陰影
下雨，所以我們撐傘前來

2002年6月1日

原刊《文學世紀》第二卷第七期總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