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王良和

父親　　王良和

父親死了
我注視他陰影中發光的屍體
他從我的等待和預期中跑來
截住我，躺下閉目，靜
這樣簡單，他以為我一定會突然崩潰

我只是望着他
我的頭髮，並沒有豎起
我的眼球，並不激動跳彈
因為太陽已經下山
這是黑夜，父親睡着覺

我在他的夢裏埋怨他：
都是你不好
老是把死蟹和酸醋
帶到我的夜晚
沒有盡父親的責任：提醒我刷牙

我黑口黑面離開他的夢
我注視着他的屍體
我把我掉落的牙齒拿出來
一顆一顆，像我們七兄弟姊妹
圍住他，這圓桌，這桌上冒煙的大蟹

他盡最後的努力，收起
屍體最後的光輝，一片黑暗
於是我看到背景的蠟燭、白紗、靈位
他的遺像，過於吝嗇的眼神
像兩粒花生，太昂貴

我依然站着，我識穿了他的鬼計
我一點都不着急，我有時間和他廝磨
冷靜是致勝之道。果然
他突然彈起，沒趣而又憤懣：
不玩了，不玩了，鐵石心腸！

我得意地笑着（甚麼人在夢裏笑
笑我）。我突然發覺自己躺在床上
看到真正的黑暗，我天天離去又回來的
房子，這樣恐怖，我終於
聽到自己飲泣的聲音

1998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