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霍驚覺〈數風流人物﹕蔡炎培兩種詩音〉,原刊成報 26- 10- 2006。
詩人蔡炎培近日出任香港電台電視部節目《數風流人物》嘉賓,《成報》社長葉輝是其中一位獲邀暢談蔡詩人的被訪者。訪問在葉輝家中,蔡炎培在場時進行,兩人在訪問過後還作了一段精采的對談。
記:記者 葉:葉輝 蔡:蔡炎培
記:你是怎樣認識蔡炎培的?
葉:我認識他已是八十年代的事了。當時中華文化促進中心每月舉辦詩會,有戴天詩會,葉維廉回來,又有葉維廉詩會。當時他多忙也會出席。他很易辨認的,白帽、白西裝,好一個白馬王子。不過那時他來去匆匆,我還年輕,他不太認得我。後來又過了很多年,記得有一次大會堂詩朗誦會,會後他叫所有年輕人留下吃飯,說「蔡爺請」!可能那次他賽馬贏了;我們便到了灣仔明記酒家。每一次活動過後我們均坐下來吃飯,久了,便愈來愈熟落。
屆「從心所欲不踰矩」境界
記:你覺得蔡炎培這人怎樣?
葉:很難一言以蔽之。說他「詩人氣質」,「人如其詩」之類,都不貼切。他有一名句:「先學做人,再學做詩人。」他常說自己是一個平常人,寫的詩又多來自生活,那些生活形象,那些生活記憶,妙手偶得,便放進詩作。所以很難區分其人其詩或其詩其人;兩者皆源於生活。
記:有人認為蔡炎培很風流,有很多愛情經歷,從他的詩作中有沒有看出甚麼?
葉:詩人多情自古皆然。蔡詩人大部分作品都是關於「情」的。很可能均有代入對象,但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情」字。從心所欲不踰矩!孔夫子說的。我想這已概括了他的情形。……我記得他有一首詩便是送給我的,把很多古典句子融入現代場景,抒情恰到好處。
蔡:因為確是有感而發的。自從我搬到藍田居住便十分稱意,活動範圍幾乎不出山上、山下。退休之後,時間多了,四年來出了兩本詩集,算是站穩了步伐,這些年來,看見大家的進步,像鍾國強、飲江、關夢南等,都愈寫愈好。
葉:你和崑南兩個大火車頭,帶着批「中生代」,再帶領一批年輕人。有一本詩選,是他們年輕人編的,《瞧!他們的21 grams在飛翔》,21 grams便是靈魂的重量,你給我的詩《厓樓──寄葉輝》也收在?堶戚龤C
蔡:這首詩我覺得是過得去的作品之一:「源起哪一個朝代已不可考∕那天追蹤一隻鳥∕高唱入雲 成為雲的一部分∕遇雨 外感傳裏/一陣風悠悠地醒來∕我醒來 在冰與火的玉床上∕有叉角的鹿麋∕踐踏沒有帝后的宮室∕阿房焦土 尚有一人∕火中取雪∕雪裏鳴禽∕我們曾在夢中見∕我們一曲鳳求凰∕日與夜都短了∕而更漏長∕更長的是 西經路上∕佛曆三二一∕此刻已是千禧年之後∕碧雲道上∕官富坊不見了∕清已亡∕我回到涯樓的時候∕風漸老……∕藍田日暖」。詩主要還是抒情的。我本已退隱藍田,卻忽然遇上葉輝等,他們拉我出來,鼓勵我繼續發揮,很感動,覺得很有意思,所以便想送一首詩給葉輝。
詩人該與時代脈搏同步
葉:你近年的詩都很生活的,這一首詩文白交集,融入唐詩詩句,如此精煉,實屬珍品。其他也有一些屬於偶感,從一個意象出發,例如有一首我也很喜歡,是寫那次灣仔韓農「動亂」的。當時你透過樓上花槽那角度望下去,人群的影像和花盆的影像重疊了,花盆都成了黑壓壓的人頭,很有電影感,跟這一首剛好是兩種語言。
蔡:我自己也不曉得。一個詩人該與時代和社會的脈搏同步。那是香港一宗大事件。那首詩寫多哈會議,我的同情心當然放在示威者那邊。我並不贊成全球一體化,那是很恐怖的事。作為詩人,大抵該還事物一個原來應有的面目,但你的同情心放在那裏?又不能過火位。我也不曉得是怎樣的,只是通過一個意象,便寫出來了。不是你故意這樣寫的,說得玄一點,便是事件帶着走,自然便寫成了。
葉:對,意象運用實在出色。一些盆景,生長中的植物,與街上的人群,那種對生命的溯求,兩者在影像中的重疊,實在很棒。艾略特曾說,詩有三種聲音。一種是公眾的,像古希臘傳統,像演說,向公眾讀詩,是說出來的,具備戲劇元素;另一種則有一個特定對象,贈給某人,贈給朋友,語氣比較私密,屬於兩個人之間的,心靈溝通便已足夠──當然也不是排拒外人,不讓他們明白。你這兩首作品,可謂分別對應艾略特所講的,兩種詩的聲音了。
(本文小題為編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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