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葫蘆〉 商禽
月黑夜。疾馳在鄉村公路上的一輛客運汽車中的燈光被乘客們發熱的話語擠迫得顫顫畏縮:那是關於一齣平劇裏旦角喉中如何拉出一條鋼絲帶銹以及某歌場中低音歌男難產了一頭小牛,還有,怎麼兩條腿看起來是三條,怎麼一襲乳罩被剪去一個;又有人講起紙做的花環並講起死人的微笑「……於是,一個月的汗就乾了。」一個人這樣結束了他的話,但是另一個人說他看見過七個太陽……
突然,汽車在過平交道時驚滅了車內的燈,黑暗就將人們的聲音壓成一塊薑糖——甜蜜和辛辣在了面擁擠。但是,一個乘客大聲告訴他的鄰座:「那是假的!那是假的!……」無人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我卻懂得他所以嘶喊的用意:因為我已經看見了他發光的聲音;並因之而看見人們僵直的面孔,被點燃了的眼睛;且穿透車窗照亮空寂的夜野,恰似目眩於一塘盛開的淡紫色水葫蘆花。*
摘自商禽詩集《夢或者黎明》,頁29-30。
*瘂弦〈給超現實主義者〉:「把一切搗碎/又把一切拼湊……亂夢終會把你燒死……而你也是一個存在/如像楓樹糖/攪在顯影液裏/沒有理由/卻是一個存在/如像水葫蘆花/在黑色與金色的殮布之下」又〈獻給馬諦斯〉:「你詮釋乳房內之黑暗/(一朵花盛住整個的夜晚!)/你詮釋被吻啃蝕的頸項。十二時以後的/他們的眼/總容易是風信子」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