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13日 星期六

《日落的玫瑰》 蔡炎培

日落的玫瑰 蔡炎培(情情敬錄)

這裏曾經是一片龜瘠的土地
羊齒叢掩着雜生的地衣
所有薔薇都不見得有刺
眼底卻在荊棘裏燃燒
那裏有火了,但是沒有燈
我要燈!
果然燈火闌珊了
闌珊燈火依稀見十字
一個影子,眾憂鬱的一個象徵
說是歌,它是歌的本身
說是詩,詩很難找着要找的人
說是孤獨罷,此刻天野
再留不住一顆星星
當它沉落啟明現
我們有幸卻要隔絕幾億個光年

如此歸宿尚可解釋某一個存在
這是歷史預告篇
把一部歷史交給你不肖的兒孫罷
好在是不肖,否則從何回看?
有說大海從不欺騙浪花的生命
今古更代中能不死去的有誰?
茫茫大海那裏有待發的沉舟?
除此之外再沒有雪碧

除此之外再沒有雪碧
請珍重眼前千變萬化的面影
這些只不過讓你嘗試走入
那些我們從來就在掙扎着的
關於一切事物未定型的核心
可以解釋時就說從這裏到那裏
不可言說請依循手中的一線
聽說有一王室後裔是如此的
讓我們今日知道古希臘的迷宮
根源於泉下峭壁沿沿的麗水
在人子心裏就是一點跳動的火苖*
到明天我們的救贖便會獲得代價了
到明天便是這一朵甦醒的花兒

高山有飛瀑。臨淵莫羡魚
請珍重眼前一念的千里
六千里外冷月無聲
依舊是天階 天階夜色涼如水
我們的落花都歸去了,是不?
一聲歎息引來幾多個問號
幾多問號都說我欲隨風
請珍重由困惑到懷疑之後的信仰
所謂宗教原始於沒計較的單純
但那時你還會再來嗎?
你、人類的斷劍
斷劍成匕首。長街喚賣頭
賣頭人遠了。天地晦陰陽
你還會再來嗎?
以你刺後的顏色顯出我們的血液
頭頂是惟一的憑藉,不可信的藍
該是一個炎夏繼之以來的秋日了
不見群蟻的歡喜,不見蚱蜢的無常
一種「虛榮」早就充滿你
哲學天地還覺小,你是某一個先知
你是先知。這刻有着前所未有的
悲劇意味。這刻多空虛
帶你重新切入這一片土地
一把火的廊柱有一把火的廢墟
但請不要批評那裏的居民是與否
非如此容放你怎認識劫後的三生
非如此客氣你怎配是一個選民**
世界看起來還是初日的狹窄***
自從上帝與撒但洩漏了一個陰謀
一個陰謀成立後,一個漣漪見大海
一個原野少不免有露骨的石頭
是該晒晒太陽的時候了
只有它石馬的辛勞支撐着
你注定支撐起一個高天的孤獨
這是一個日暮的時節
大地裸卧於群樹的那邊
看風雲變幻。看乾坤再造
看我們的兄弟如何觸碰着命運
好在命運從不令長臂猿交鋒
我們今日最好同讀逝者的祭文
只因你的仇敵不止在人群裏面
原子都會分裂和平終附麗於戰爭
即使翩翩一蝶你怎禁它入花叢?
但見携手處,擦肩感舊遊

早開的花總是早凋的
它活着時沒有誰知道。沒有誰的
心事可遇你視野的尖稜
尖稜鐳鈷類,不管廹睫的新聞
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
直至我們癱瘓的工廠有了代植的原油
直至有天它原來就是問題的問號
就是我們對生命覺着倦了的片時
片刻是晚。你正蹀踱,留連
從它突然憂鬱地一笑  
明天我就回到耶路撒冷了
在群眾的湧動裏完成你的事功
那,一個無聲的約會我不准你屬淚
眼淚並非時刻可以用來洗澡
無限悲歡都只是人生的一半
所謂死,無非從來沒有所謂生
生生死死請還歸痴人底說夢
事因醉鄉從不問你賢愚
它不會死的。只不過
偶然失踪了
蓮花一夜洗盡了鉛華
無言心字是你川流的血液麼
幾許莊周能解此夢蝶

拋棄着孤花的女子必孕綠
欣欣樹勢初認這殘紅

一九六一年

*吳興華〈記憶〉:「他從人心裡取出一點跳動的火苗,/立刻寰宇的光明就隨之黯然失掉;/日月交換著馳過,天空仍這樣崇高,/希望仍這樣無效。」
**The Chosen people。
***同上:「在我看起來世界好像創造的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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