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岸 王良和

堤岸
　　　——克羅地亞十六湖　　王良和

沒有目的地
在樹幹鋪設的小徑旁
躺下來
枕着行囊閉目
聽瀑布的歌聲
偶然的微涼與濕潤
水的輕煙飄過
彷彿清澈得
幽藍的潭底
有一個打開又關上的
小窗
簷上的雨
滴濕階上的青石
我的心潮潤，清亮
碧青而柔滑
長出絨絨的
苔花

時間在身體裏
長出孢子
無名的菌蕈
黏附樹幹
喧囂塵世
耀目陽光外
總有微微的
震動，穿過樹幹的年輪——
又一群遊人經過
（一定有胖子）
笑說有一個人
在堤邊睡着了

一株斷樹在潭底
睡着了
水底像海葵的
是甚麼呢？
一條魚，三條魚
攝影機
咔嚓
咔嚓

背上的樹幹又
微微震動
震波遠去了
喧囂的
塵世
耀目陽光外

我在陰影裏注視
清澈的流水
石間升起
一叢碧綠的心形葉
水滋潤
而沒有屈折
葉梗
在隆起的
石邊繞過
激起銀亮的
洄紋

漩渦拉出三條
平行的柔弧
象形的
「水」字——
銀魚擺尾
游過我
心中的
淺灘卵石
於是我聽到
蘆葦叢中隱匿的水鳥
發出
竹笛的鳴聲
此起，彼應

我
好奇地停下
坐在
樹蔭下諦聽
蘆葦叢
持久的幽寂
考驗我的
耐性

直到我邁步
落葉窸窣
震波遠去了

於是我又聽到
身後
竹笛，竹笛
水鳥快樂的歌聲

摘自王良和詩集《進山》，頁142-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