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26日 星期一

歌與景  也斯

歌與景  也斯

從唱機上隱約傳來一個男歌手的歌聲,他的歌聲顯得那麼急躁,像是甚麼事情令他煩擾不安,他的心中,有一些逼切的不平與不安,正要竭力說出來。他,你可以想像,正投入自己的歌裏,顯得那麼激動,那麼迷茫。他的感情洶湧沒處發洩,他正要盡情表達出來。其中充滿了人間的愛與恨,希望與惆悵,獲得與失落。

在外面,是平靜的山邊的景色,灰白陰涼的天色下,一叢叢的樹在微風中輕輕搖動,那些綠色有許多種,當中一株較大的樹,把枝葉發展成一面扇,那種綠,是普通的,最常見的綠色。以它為標準,在它頭上,是一叢比它淺的綠葉,隱約露出來,罩着原來的樹。而在背後,拔起一叢高昂的,比它深得多,深綠得帶黑的樹葉。在這下面,即在原來標準色的樹的左邊,又出現了一叢淺綠而帶黃的葉子,好像是竹葉還是甚麼。在這下面,則是一些帶着白色斑點的綠葉。在右方那兒,輕柔的高枝正在晃動的,則是叢叢向外散開的闊葉,綠色裏泛着棕紅。一株綠葉的樹被許多不同程度的綠樹包圍着,這些其他的綠葉各自更深或更淺,泛着白或泛着紅,帶着黃或帶着棕,當我們再回看當中那株樹的葉子,也不敢肯定它是否標準的綠色了

於是那歌聲再一度高昂,從輕快而變為急促,向左右迴旋,上下求索。它反覆回到原來的地方,不斷叩問。它偏頗了,溜跌了,兜着圈子。它迷茫了,在精神和感情上找不到出路,它高聲嘶喊,低聲呢喃。它惋惜那錯過的,它期望那未來的,它設法說出那怎樣也擺不平的,一種大的落空的感覺,混合着那些小小的失望和憤怨,它的聲音時而高昂,時而偏激,最後,它逐漸逐漸沉默了。

在窗外,仍然是那一片平靜的綠的景色。甚麼聲音也沒有。在顏色參差的綠葉叢中一株綠樹隨着微風輕輕晃動。偶然有聲音也不過是細碎的鳥兒鳴叫。

(一九七七年三月)

摘自也斯散文集《街巷人物》,20-21頁。

夏日  也斯

夏日  也斯

夏日的晴朗,以牆上一幅反映的陽光開始。在天花板上,是窗前盆栽的倒影。幾個盆子上面茁壯的植物,變成淡淡的影子,印在人們抬頭可見的地方。這也是一個小小的蜃樓吧。是夏日陽光跟人開一個小小的玩笑。而當天氣逐漸明朗,你就想捨棄陰霾;不滿足於輕浮的東西,要找尋凝實的立足;覺得虛幻的影子不夠,就寧願細看那盆栽中的植物有它真實的生長。

夏天是喜歡開玩笑的,帶來那麼多光與顏色。還有鳥兒叫,空中還有蟲鳴。是細細的尖吟,好像你把兩塊竹擰轉磨擦出的聲響。風扇輕輕地轉着,有顏色的解渴的東西,看着也冰涼。小匙掏進啫喱,白色牛乳流入橙紅色裏。撕開一層紙,人心中的雪糕,在暖氣中緩緩化開,冒出一陣煙。

有少年倚着鐵欄,邊吃雪糕邊談。他們是在說自己的夢嗎?竹林在他們頭上沙沙地擺動,說着遠遠的絮絮的話,太陽又把光影撒在他們腳下,那些輕靈美麗的圖案,是一些暗碼,他們暫時只享受那顏色,意義是不用立即知道的

一幅陽光,在那邊另一扇窗中,燃成灼熱的白色火焰了。我看見了那麼多微小的光芒,又看見那麼多熾熱變成灰燼。仍有白衣的少年男女在山邊的竹林下走過,絮絮說着話,他們的話不會比一隻鳥的鳴叫更響;仍有人坐在雜貨舖前抽一根煙,高聲嘎嘎的笑,獰笑的聲音,又何嘗會比一隻蟲的鳴叫更久。乾燥的兩片竹磨擦的聲音。又有青綠的竹林因風吹過的沙沙聲音。白衣的人走過,像夏日一點飄忽的白光。

衣物晾在房子的後窗。白色的衣服,多洗幾次就發黃了。但我卻不願相信,青蔥的竹林,到頭來只是乾竹的磨擦、蟲的吱吱哼叫。夏日充滿虛幻的影子,告訴你,我卻仍有所期待,有所信賴。

(一九七七年四月)

摘自也斯散文集《街巷人物》,18-19頁。

2025年5月15日 星期四

讀面書「ChatGPT瓦解學術體系」一文有感

不是取代。是文字泛濫。是對人面目的掩埋。

當學者淪為技工,學生被視為產品,真正的學習對這個社會來說了無意義,有此結果,亦理所當然。不是AI摧毀了體制,而是體制成就了AI。

而人類無意義而重複的工作並不會因AI而減少(為AI牽補架漏,難道會少工夫麼)。只是馬克思所謂的「異化」(alienation)現象,此後將會在普遍人類的共同感受中愈發加深。

9/5/2025

原帖,作者:James D. Walsh,《每個人都靠作弊混過大學,ChatGPT已經瓦解了整個學術體系》:(https://www.facebook.com/philochest/posts/pfbid02CuLFvMkXswxMcvhbUEJAStJfjGtdhE4ZmRgg3jLxrFwRARge8ge5DhWzGaiyijh8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