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首最感動的詩》
有兩首詩，是至今讀過的新詩中，最感動我的。讀詩，不如說是遇詩，我幸運，第一本拿上手的詩集，就是《小詩三卷》。這本詩集，不是特意為看新詩而挑，只是在一堆舊書中，拿起，掀了幾頁，覺得挺有「深度」，可在日後慢慢細讀。這一切，惟有歸究於很老土的「緣分」名下。禍福向來難料。
我不諳詩，讀文字就是有共鳴和沒共鳴，很低層次。就像遇人，先是順眼不順眼，再是投契不投契，還要看當時的心境，「說是詩，詩很難找着要找的人」（《日落的玫瑰》）。我不清楚，但有點被找着了的感覺，客觀來說，其實很怪。
怪，是當時我幾乎看不懂他在寫甚麼，卻一直讀下去，在讀到某些句子時便莫名感動。這種晦澀，與猜謎，或精心設計、佈局的意象或超現實詩不同，一旦投入那種情緒、那種氛圍，即使在意思上不知其所指，仍會無端感受到其中意緒。也許現今一切皆講求「解讀」，少了一層原始的感應吧。
蔡炎培的詩，我最喜歡《焦點問題》，是詩人一次最清晰的表態，也是一種對中國、新詩以至自身的肯定。而最感人的，於我是《輪椅》和《頂禮後》。由於是感人，不是賞析，所以無太多話可說。而我覺得，此兩首詩是遙相呼應的，儘管我對它們的背景均一無所知。
2016年5月14日
輪椅 蔡炎培（情情敬錄）
從前有人常常對我唱：
人的一生要走多少路？
多少雙鞋子要換掉？
她呵呵笑道：
「親愛的，我沒有腳。」
你抱起了她放在輪椅上
你推車。她引路
唱歌的人是個盲者
你們在月光下散步
舊鞋好着
今夜，車子上的人不見了
鳥在枝頭默
有輪的房子推了出來後
天空走失了月亮
二零零五年四月十七日
頂禮後 蔡炎培（情情敬錄）
頂禮後
你綰住我的心
我卻綰不住我的筆
圓珠淚下
無一着力處竟是鐵鞋
鐵鞋無一處着力
我拾級而上
雲淡風輕
身後每一盞華燈*
龍蛇混雜
二零零九年三月二十七日
*柳宗元〈送元暠師詩〉：「家山餘五柳，人世遍千燈。」
